年12月份,就是在那个寒冷的冬季,我们青岛的一帮初中毕业生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到胶莱河沿岸的董庄大队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来了。当时我们十一名青岛知青被分派在董庄大队第七生产小队,董广才队长让我担任知青小组的组长。
图片来源网络董庄大队地处胶莱河沿岸,村庄离胶莱河支流大约有三四里路远的距离,那里的地势平坦,人均耕地五亩以上。耕地虽然富足,可因为那里涝灾严重,土地大部分都是盐碱地,乡亲们的生活状况只能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处在中等偏上的水平。
乡亲们的生活水平虽然不是很好,可不代表大队书记和生产队长没有能力,特别是大队书记董广武,他是一位很有思想的人,早就有挖沟排涝兴修水利的打算,只是各生产小队的意见不统一,个别的懒蛋二流子不愿劳动,总在后面煽风点火扯后腿,大队计划开展的水利建设也就一拖再拖。
我们来到董庄大队的第二天,大队书记就把分派在七个生产小队的青岛知青都召集到大队部,召开了一个欢迎会和有关挖沟排涝的座谈会,董书记并带领我们到胶莱河沿岸查看地形地貌。我们虽然对农业生产还不太懂,更没有什么经验,但听了董书记的分析和他挖排涝沟渠的计划,同学们都觉得有道理,大家对兴修水利都有很高的热情和积极性。
紧接着,董书记就召开了社员动员大会,他说还是大城市来的知青有思想,说挖排涝沟渠是我们知青的提议。社员们一听是我们知青的提议,没人再反对,因为当时社员们都知道,谁要是被扣上反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帽子,那可是要坐牢的。
来到董庄插队落户的第一个冬季,我们也和社员们一样,天天都是早出晚归,在耕地低洼处挖排涝沟渠,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董书记说了,只要那片低洼的耕地不再受涝灾,确保一年两季粮食丰收,乡亲们两年的口粮就有了保障。
大干苦干了三个冬季,我们生产队挖的那几条排涝沟渠都派上了用场,那片低洼地连续两年获得了秋粮丰收。挖好了排涝沟渠,我们生产队又率先修建了引水渠,遇到天气干旱的时候,就引水灌溉,西南洼比邻胶莱河畔的那六十亩耕地最早成了雨季能排涝,天旱能浇灌的双保险农田。乡亲们尝到了甜头,修建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积极性更高了。
因为我们董庄七队带头修建了引水渠,董书记把功劳都归功于我们知青身上,我们七队的知青小组成了先进集体,知青办为我们颁发了奖状,每名知青还奖励了一个带盖的搪瓷茶缸。
一晃就到了年夏天,我姑家的表弟初中毕业后分派在徐家庄大队插队落户。徐家庄大队和我们插队落户的董庄大队相距不到十里路,中间隔着一条河(胶莱河支流)。我姑姑写信告诉我说,表弟年龄小没出过远门,怕他吃不了农村的苦,让我抽时间去看看表弟,尽量多帮助他。
当时我们生产队正在河畔的那片棉田给棉花打杈子,趁着中午歇晌的功夫,我就准备去徐家庄看看我表弟。之前我们也常去河对岸,有时坐船过去,有时游泳过去,冬天就在冰面上滑冰过去。
水面不结冰的时候,河面上也有渡船,渡船是人家河对岸村里的,负责摆渡的是一位老大爷。当时我们坐船去对岸,要花五分钱的摆渡费,对岸的老乡坐船来我们这边,人家就不用花钱。
那天我站在岸边,犹豫了一下,为了节省摆渡费,我准备游过去。就在这时,对岸的渡船驶了过来,摆渡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不是那位大爷。好奇心在作怪,我就放弃了游过去的念头,决定坐船过去,我正好有两毛钱零钱。
当时去对岸的就我一个人,我故作惊讶地说:“今天大爷咋没来呀,你一个姑娘也会划船啊?”“我爷回家吃饭去了,我替我爷来了。”那位姑娘笑着说。
我看那姑娘长的挺漂亮,也不腼腆,就和她攀谈起来。
那个姑娘叫管春花,是那位摆渡大爷的孙女,当年十九岁,小学文化,每天队里收工后,她就来替她爷爷摆渡,让她爷爷回家吃饭,有时也把饭送到船上来。管春花知道我是青岛知青,她好像很崇拜我,没要我的摆渡费,还微笑着目送我的身影消失在田埂上。
有了那次邂逅,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她的笑容,有一次做梦,我还梦见和她手牵手在麦田里散步。
从那之后,我是隔两天就借故去看我表弟,坐船去河对岸。有时看到摆渡的人不是管春花,我就不去对岸了。一来二去,管春花就和我熟悉了,她也知道了我的名字,还叫我海军哥(我的名字叫张海军)。
一次去河对岸,乘船的又是我一个人,我就问管春花:“你有对象了吗?我看我们村里十八九岁的姑娘都订婚了。”“我还没对象呢,我不想这么早就订婚……”管春花话没说完脸就红了,我那是第一次看到她脸红。
那年中秋节的前两天,我同学因事回青岛,过完中秋节回来,我父母让他给我捎来两斤月饼,还有一点咸鱼。当时我们知青点还有五个人,我就拿出一斤月饼分给大家吃了,剩下的一斤月饼偷偷藏了起来。
图片来源网络第二天歇晌的时候,我说去徐庄给我表弟送月饼,就一溜小跑去了胶莱河畔。我刚来到胶莱河畔,管春花就划着摆渡船过来了,她爷爷正倒背着胳膊往村里走。
跳上渡船,我迫不及待地把月饼送给了管春花,还有之前准备好的牙膏牙刷。管春花红着脸说:“我不能要你的东西,这样不好,别人知道了会笑话,我爹娘也不让。”
我赶忙笑着说:“我经常坐你的船,你也没要过摆渡钱,这月饼是我妈给我捎来的,送给你尝尝,也是一点心意,你不收下,以后我就不好意思坐你的船了。”
管春花收下了我送给她的月饼和牙膏牙刷,红着脸对我说:“海军哥,谢谢你,以后你坐船,我告诉我爷爷,也不让他收你的摆渡费。”
那次我父母给我捎来的月饼,我一口也没吃到,我表弟也没吃到,只送给了我表弟两条咸鱼。
就这样,我和管春花渐渐熟悉起来,也互生好感,我还说以后带她去青岛看海。管春花天真地问我:“海军哥,你说话当真?我还没见过大海呢。”
大约过了十多天,管春花送给我一双绣花鞋垫,她说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绣的,除了她爹她娘,她从来没给外人绣过鞋垫。那次我拉了管春花的手,她没有拒绝,脸上泛起了桃花一样的红晕。
秋收的那段时间,因为劳动强度太大,我差不多半个多月没去过河对岸,也没见过管春花。晚上躺在床上,我满脑子都她的影子,我很想念她。
那天在离河畔不远的地方砍高粱,趁着社员们回家吃午饭的功夫,我小跑着去了渡口,远远就看到了管春花,他正站在船上往我这边张望呢。
猛然看到我,管春花流泪了,她哽咽着说:“海军哥,你咋这么长时间没来坐船了?”“秋收忙,队长不让请假,今天我也不能去徐家庄了,一会就得回去,不能耽误下午干活。”我笑着跟他解释。看到管春花流泪时,我心里也挺难受的。其实管春花也要下地干活,为了见到我,她天天中午都来渡口等我,有时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秋收还没结束,那天晚饭后,大队书记突然找到我,笑着对我说:“张海军,你们青岛机械厂来招工了,听说机械厂是国营大厂,你就去机械厂当工人吧。”董书记说完,把招工审批表和体检表都给了我,还告诉我明天一早去公社卫生院体检。
突如其来的好运从天而降,我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忧伤,回城当工人当然是好事,可一想到就要和管春花分开了,我的心里又充满了忧伤和惆怅。
很快就通过了体检和各项审核,我马上就要回城了。
回城的前一天中午,我心事重重地来到了渡口,可到了那一看,管春花不在渡船上,渡船停靠在河对岸,船上没人。我等了好久,两岸都有人等着过河,可管春花和她爷爷都没来。
看等着过河的乡亲们都回家了,我也默默地回到了知青点。我一直在思考,管春花为什么没来渡口呢?她爷爷为什么也没来摆渡呢?
第二天一早,我背着行李去了汽车站,坐上了回青岛的客车。那天是年的10月30日,阴历的九月十六。
回到青岛后,我很顺利地办好了入职手续,成了一名国营大厂的工人。过了一段时间,我对父母说了我和管春花恋爱的事情,我妈和我爸都不同意我和农村姑娘恋爱,何况离得这么老远。我妈还说我是个傻瓜,她说青岛漂亮姑娘有的是,为啥要和一个那么老远的农村姑娘谈恋爱,还说我肯定是脑子出毛病了。
后来我姑姑和我表弟也说我脑子有问题,我姑问我:“海军,你要是和那个农村姑娘结了婚,她的工作咋办?吃粮咋办?以后有了孩子,户口往哪落?你看看咱左邻右舍有娶农村姑娘的吗?你问问你的同学和工厂的工友,有娶农村姑娘的吗?”
姑姑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和纠结之中,当时城乡差别有多大不说,最主要的是户口问题,城乡户口成了横亘在我和管春花之间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参加工作一年后,姑姑给我介绍了国棉厂的一个纺纱姑娘,迫于父母和各方的压力压力,我违背了当初带着管春花来青岛看海的承诺,和漂亮的纺纱姑娘坠入了爱河。从此,管春花也就在我的心里渐渐淡去了。
因为当年下乡插队时和管春花有过一段不明朗的感情,离开董庄大队后,我再也没好意思回过插队落户生活了六年的第二故乡。后来听说管春花嫁给了她村里的一名民办小学老师,生活得很好,我内心的负疚感才稍微减轻了一点点。
图片来源网络时隔这么多年,每当想起当年在河畔摆渡的春花姑娘,我心里还感到愧疚和不安,当年不辞而别,真得很对不起春华姑娘,今天借助自媒体这个平台,我真诚地向管春花说声对不起,不奢求她的原谅,只想让我愧疚的内心得到一丝安宁。春花姑娘,对不起!你生活得好吗?我真诚地祝福你幸福快乐!我也诚心邀请你和你爱人一起来青岛看海。
作者:草根作家(根据张海军师傅讲述整理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