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一个同志,搞了一个新闻,叫做春天的河南麦田有多治愈。
玄基我看到这个标题愣了一下神,“治愈”这个词能拿出来,首先面对的一定是有病,有病才需要治愈,没病吃什么药。当然,如果一个人没病也吃药,这种病应该是吃药看不好的,起码要住院。
在飞驰的高铁上,有个记者同志,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说麦田竟然这么美,这是希望的田野,孕育着新的希望。
玄基我倒是有一句话要说,做记者,做文艺工作,怎么说也应该学学鲁迅。鲁迅先生在一百年前写过一篇文章。里面有这样的描写。
临河的土场上,太阳渐渐的收了他通黄的光线了。场边靠河的乌桕树叶,干巴巴的才喘过气来,几个花脚蚊子在下面哼着飞舞。面河的农家的烟突里,逐渐减少了炊烟,女人孩子们都在自己门口的土场上泼些水,放下小桌子和矮凳;人知道,这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
老人男人坐在矮凳上,摇着大芭蕉扇闲谈,孩子飞也似的跑,或者蹲在乌桕树下赌玩石子。女人端出乌黑的蒸干菜和松花黄的米饭,热蓬蓬冒烟。
河里驶过文人的酒船,文豪见了,大发诗兴,说,“无思无虑,这真是田家乐呵!”
这位先生笔下的文人能诗兴大发,完全是是因为自己不下地,随便下地干上一阵子活,哪怕就一天,也能立马认识几种新的动植物,首先就要认识花腿蚊子,蚊子叮上一天,还要晒一天的太阳。
乌桕树叶都被晒的干巴巴,这还是河边,何况是干了一天的人呢?
干完这一天,吃的是蒸干菜和送花黄的米饭。让这位文人大口吃上两碗,再让他讲讲农家乐,我看是讲不出来的。
不是说不可以讲麦田孕育着希望,麦田孕育的希望归根到底,是干了一年,终于顶着太阳浇地除草施肥收割一直到磨成面,卖出去后拿到钱的希望。这样的希望年年有,年年看到绿油油的麦苗,都在盼着一个好收成。
这是希望,这可以讲。
但是,我们不能对着麦田讲新的希望。哪里有新的希望?
新的希望不会从麦田里出来,如果麦田里面就能有新的希望,耕地里面就能有新的希望,那欧洲人好好种地就好了嘛,搞什么水里采煤,做什么纺纱机,搞什么蒸汽机,还盖什么工厂。
新的希望一定来自于新的产业,记者同志如果去河南好不容易盖起来的大学城讲一句,这里孕育着新的希望,我看群众是一定要大声给他叫一声好的。
如果记者同志去河南的工矿企业去讲,这里孕育着新的希望,不仅如此,企业的技术含量越高,希望越新,希望越大,我看河南的父老是要把他抬起来当英雄的。
讲河南的麦田不是光讲麦田,讲土地也不是光讲土地,小清新这个样的东西,不是说不能搞。
一个文艺女青年,不是不识人间疾苦,天天在格子间被上司PUA,一气之下从自家电梯鸽子笼里面跑到河南的麦田,坐在车边,望着连到天际线的麦子,女青年说真治愈啊。
那确实是治愈,因为女青年不想在城市里继续打黑工,好不容易放松一下,确实治愈。人家搞搞小清新,是因为她需要这样的小清新治愈自己的心理压力,那是有感而发。
但是一个记者,应该看到人间的厚重。
苹果好吃,摘苹果都是人一个一个拿的,黑猪好吃,猪圈里面可没有什么美好,馒头好吃,搞不好这个记者还觉得满馒头不好吃,都是人半夜下地一点一点弄出来的。
麦田要是真的能治愈,河南人至于跑去南方打工么?麦田要是就有了新的希望,搞农业要是就有了新的希望,那别的地方至于发展工业,搞服务业么?
麦田治愈不了人,发展才能治愈。一个人看见麦田觉得治愈,这没什么,可是一个记者要是看见麦田就觉得治愈,这样的人怎么搞得来宣传?
这是脑子有病的表现。脑子有病就不要干记者了,先去看看吧,对大家都好。
普通人的生活好到哪里去了?不管是收入差距还是房价,不管是就业环境还是营商环境,不管是社保体系还是高考,讲讲嘛,讲讲新的希望嘛,讲啊。
这位记者不讲话了。他也知道,他何不食肉糜。
只见盛世,不见苍生。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