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2月15日,农历十一月初九,上弦月高挂在中国的土地上。
这一天的凌晨两点,一个名叫“凌解放”的人,医院里,离开了这个世界。
提起“凌解放”,公众大约是不知道这个名字。但是提起他的笔名“二月河”,那一代中国人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二月河的“帝王系列”小说,走进中国的千家万户。而世纪之交,他的作品又被改编成电视剧《康熙王朝》、《雍正王朝》,播出后,亦成为一代人记忆中不可或缺的因子。
年11月,二月河出生于山西昔阳。
此时的昔阳,早已是解放区,据《昔阳县志》记载,年8月22日县城解放,9月1日成立昔阳县人民政府,上属太行区第二专员公署。因此,二月河的名字“凌解放”,是很跟得上时代脉搏的。
在“文革”开始的年,二月河高中毕业,和当时的许多人一样,他选择了参军。十年间,他从一名战士做到了副指导员的位置,到了年,他才转业回到南阳市委。在他转业回到南阳市委那一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发出“把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的号召。
经济建设的弦绷紧了,文化建设的弦自然就放松了。整个八十年代,除了开初的“清除精神污染”运动和面向大众的“五讲四美三热爱”宣传之外,文化界大抵一片“有本早奏,无本退朝”的局面。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通俗文艺迅速回潮,从年起,市面上就已有打着“资料刊行”为名重新印行的古旧小说。随后,港台武侠小说进入大众视野。
在这一背景下,年,二月河开始写作他的《康熙大帝》。
二月河的成功,当然不是偶然的。作为一个有五千年专制历史的国度,特别是在明清两代“除仕途经济皆为奇技淫巧”思想的指导下,普通民众能够看到的和羡慕的对象,无他,惟有“权力”二字。
问题是:二月河对康熙、雍正、乾隆的塑造,真的靠谱吗?
这个问题,光读中国的史书肯定是不行的——我们不妨把康熙,雍正,乾隆生存的时间,放到世界历史的大背景下来看看。
翻开史书,我们就不难发现,康熙登基的时间,是年,乾隆退位的时间,是年。在这年间,我们不必说年的英国《权利法案》,也不必说年的美国《独立宣言》和年的法国《人权宣言》。单说年哈格里夫斯发明珍妮纺纱机,和年詹姆斯·瓦特发明万能蒸汽机,这两件物事的发明,就足可证明“康乾盛世”下的中国,已经相比西方落后不止一个时代了。
因此,在“盛世”中人看上去,“康乾盛世”结束45年之后的年发生的一切,仿佛是晴天霹雳。但如今我们看那个时代,早已不难明白,阻碍中国发展的,恰恰是那个“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的时代。甚至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就连这个“盛世无饥馁”,恐怕也是欧洲大航海时代所赐——从美洲传来的玉米和马铃薯,才是大清的真正救星。
以二月河的知识和阅历,他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些——但是,二月河选择的是市场,他知道,市场需要什么。
二月河当然也不乏继承人,近年来,伴随着民族主义的回潮,“历史小说”、“古风歌”乃至于更加赤裸裸的“读经”和“女德班”,早已成了屡见不鲜的事儿。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文化生产的能力,所以民众就只能在这些东西里挑挑拣拣。看完了《甄嬛传》再看《步步惊心》,全然不顾“四爷”他老人家在“宵衣旰食”之外哪还有闲心去处理后宫的烂事儿;看完《康熙王朝》,再看《康熙微服私访记》,全然不想“日理万机”的“皇上”在对付吴三桂和鳌拜之外哪还有功夫去对付一下民间的地痞流氓。
总之,打着“承载民众的历史想象”、“复兴中华传统文化”的旗号,甚至打着“文学反腐”的旗号,二月河及其后辈的作品总还是不愁人看的。直到看得人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穿越”回去,当个风情万种的格格或者权倾朝野的阿哥,也和“四爷”和“十全老人”们“策马奔腾共享人生繁华”。
可惜,人生太短。要是像《康熙王朝》的主题歌里唱得那样,“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那说不定还可以享尽齐人之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