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如勤勉的欧洲那样的一种“先进的有机经济”(基于广泛的商品化、手工劳动的集约化和有机能源的使用)如何、为何成为了一种“勤勉的非有机经济”(基于工业化生产和非有机能源的使用),对于如今处于全球化趋势下的经济史,一直是一个谜团,一个难以捉摸的问题。
在很长的时间里,印度的手工业经济似乎并不需要工业革命。欧洲的情况却恰恰相反。然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劳动力上,会导致错误的结论,因为发明节省劳动力的机器的动机,并不能完全解释它们的发展和扩散。而且,如果不充分注重这些发明产生的背景,只是试图通过一系列动机来解释技术改革,也显得毫无意义。
▲工业革命时期的纺织厂经济史学家们强调,技术的成功,需要合适的要素禀赋和有益的制度,以及有效的因素和商品市场。还有一些经济史学家们指出,技术创新的过程具有随意性,并没有遵循供需的逻辑。在发展和扩散中有长时间的滞后。比如,年代之前,人们认为力织机只适合较粗的布料,18世纪中叶之后,它才广泛被用于高档产品的织造。
社会文化背景将人类能动性补充在技术创新的解释模型之内。这些解释模型回到了由来已久的“发明”和“发明者”的说法。不过,现代的观点考虑的是更宽的领域,是地方和国家的“发明文化”,它常被用于与世界上其他地方相比较,也和它们相关联。这种方法近年来被乔尔·莫基尔在他的“产业启蒙”的概念中所采纳。莫基尔提出,18世纪英国文化知识界的特殊性,导致它史无前例地产生了众多的发明家、科学家或单纯的技术人才。他强调了发明家和企业家之间的关系,如皮尔(Peel)对哈格里夫斯的支持、图谢对怀特和保罗的资助等。
▲工业革命时期的纺织厂莫基尔利用对18世纪欧洲制度特色、科学调查和文化背景的研究,来论证在经济应用中十分重要的“实用而可靠的技术”尤为密集的产生。尽管在知识产生及其转化为实用经济应用中添加社会文化背景,在经济发展的讨论中受到欢迎,但它也存在两个问题。首先,它倾向于为欧洲传统的英国例外论编造一套理由。而且它还提出,有益于经济发展的一系列文化特色在不列颠群岛逐步形成,这些特色在欧洲大陆较弱,甚至在印度和中国也较弱。这样的比较结论是正在进行的争论的主题。以帕塔萨拉蒂为例,他就坚持认为,从长远看有利于积累实用而可靠技术的信仰、文化和种种制度的演变,在印度次大陆对技术创新的推动,和欧洲并无不同。
其次,通过捍卫一种尤其英国“与众不同”的主张,这一论点将欧洲与世界其他地方知识积累与实践之间的深刻关系置之局外。欧洲和印度棉布印花发展之间的关联。进一步的研究指出,欧洲在植物学、医学和陶瓷制造等领域,均是借鉴自亚洲。欧洲工业化社会的崛起,是欧洲比较了解自己在国际市场中的地位,同时承认自己在纺纱、织布和棉布印花方面长期以来明显落后的结果。欧洲的生产商把印度白布(包括麻布和棉麻粗布)进行印花之后,“冒充”为“欧洲”的棉纺织品,不过这种早期形式的进口替代是局部的,也是有限的。
▲棉花做的花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人们进行了大量的实验,也屡遭失败。一份年给法国政府的报告中遗憾地提到,“以前成立的许多平纹细布生产厂,因为纱线的质量低劣都已经关闭。我们试图用印度进口的纱线与法国的纱线一起使用来帮助它们,也没能取得成功。粗支纱和高支纱一起用,不同质量和粗细的纱线一起用,生产出来的结果都不尽人意”。难以生产出强度足够的纱线的原因,是欧洲人似乎不如印度织匠那样容易办到纺出的纱线保持粗细均匀。
把机器设备作为改进纱线质量的手段,或许出人意料,因为许多文献都表示机器生产的产品质量水平更低。不过,在传统的工业革命时期发明的技术所获得的成就之一,是当它们提高生产力的同时也提高了质量。很多纺纱机,以及后来的力纺机[以及雅卡尔(Jacquard)穿孔卡织布机的应用],还包括布料梳理、整理和织罗纹的机器,都属于这样的情况。生产效率的提高常常导致质量的改进。
▲珍妮纺纱机法国为了发展棉纺织生产而制定的诸多计划之一,也就是南锡(Nancy)的平纹细布生产计划,明确提到质量(与印度相比)与机器应用之间的关联,它解释说,企业的目的是“生产的纱线能够用于生产至今机器设备都没能生产出来的、与印度最漂亮的(纺织品)相媲美的平纹细布和薄布(baptistes)”。近年来,马克赛因·伯格和普拉萨南·帕塔萨拉蒂重新确立了一种论点,认为欧洲的机械化是受到为了与印度产品竞争的严重影响。他们提出,产品的质量和品种,是发展产业的核心指导原则,而产业的发展,一开始就是为了在全球市场具备竞争力。与这种观点符合的贸易理论,预计进口替代或出口竞争有一个初始阶段,不过随后需要扩大产品范围来予以保持。
▲轧棉机当时的资料也有类似的观点。例如,自称为“穷人的朋友”的多恩宁·拉斯博塞姆(DorningRasbotham),早在年就发现,在英国,“棉纺织生产现在几乎成了一种新生意。我们生产的布料、产品质量,发生了令人惊喜的变化。很多新品种的布料生产出来,数量又是那么多,如果没有机器,至少这样的数量,或以这样便宜的价格,是无法生产出来的”。
他正确地指出,机械化的结果,是欧洲生产的棉纺织品种类的扩大:质量低档的棉麻粗布,很快让位于耐磨的纯棉布,以及用于制衣与装饰的更精细的布料和高档的平纹细布。水力纺纱机的发明者阿克莱特的故事,恰好就代表了这种转型。他的机器纺出的纱线,能够被用作经纱,因而使得纯棉能够被生产出来且比较经济。这也是阿克莱特年热心支持废除年禁令的原因,该禁令禁止在英国生产和使用纯棉布料。
阿克莱特提出,他的机器使得“产品能够全部用棉制成”,它们“质量优于现在用亚麻做经纱的棉制品”。第二次棉纺织革命:一种向心体系(约-年)科尼克·哈利(KnickHarley)近期的研究强调,质量的提高和价格的降低是相辅相成的:在年代至年代,细纱(捻)的价格下降比其他(较粗)品种更显著。
▲手工纺织的匠人与简单的纺车相比,机器能够以低得多的价格纺出所有的纱线品种,对于细纱线和用于经纱的更昂贵的纱线,特别具有成本优势。其结果是,在英国,它在生产精细纺织品(最著名的是平纹细布)上尤其经济,而这类纺织品在国际市场上需求旺盛。如果人们跟随质量的逻辑,那么棉布印花的历史,与纺纱和织布机械化的历史之间的分离,就不是那么显著了。在整个18世纪,人们都在寻求与印度产品媲美的质量,从后期处理阶段开始(不但提高产品基本功能、外观,而且提高附加值),持续到以本土纺织的布料取代(欧洲印花的)印度白棉布的尝试。
结语
神奇的纺纱机器,应被视为发展进程的最终“阶段”,这一进程从生产的后期处理开始,在17世纪末就已经启动,并深受亚洲产品和技术的影响。从更长远来看棉纺织品的历史,不仅有助于我们了解这些进程的全球性,而且有助于我们了解产业转型的渐进式特点,纺纱和织布技术只是产业转型的部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