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5日,我来到江苏省常熟市古里镇紫芙社区,看望90岁的白茆山歌歌手、吴歌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陆瑞英。“快进来,下雨了!”尚未进门,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随即,一位体态微胖、满面红光的老太太迎上前来——她就是在常熟四里八乡赫赫有名的山歌“金嗓子”陆瑞英。如久别重逢般,我们自然而然聊起了她唱了一辈子的山歌。
吴歌于年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典型代表为白茆山歌、芦墟山歌、河阳山歌。江南鱼米之乡有如沃土,一代代山歌手拔节生长,吴歌唱响在田野里、舞台上,并多次走进高校、中南海等“大雅之堂”,为民俗文化研究提供了最鲜活的样本。多方呵护下,有如“天籁自鸣”的吴歌,唱响在新时代的春天里。
来自土地深处的歌声
顾颉刚《吴歌小史》中说:“吴歌最早起于何时,我们不甚清楚,但也不会比《诗经》更迟。”
顾颉刚的《吴歌小史》是在整理点校出版冯梦龙的《山歌》基础上完成的。冯梦龙《山歌》收集江南山歌首,是江南民歌流传的第一功臣。顾颉刚发起民歌研究运动,是冯梦龙之后的又一关键人物。
生在歌乡,从小听祖父辈唱山歌、讲故事,这是山歌手们普遍的成长环境。
陆瑞英从六岁起跟着祖母纺纱织布。纺车转了,祖母的山歌、故事开场了。大鲇鱼相助开通白茆塘、古往今来的英雄好汉——陆瑞英夜夜听祖母唱山歌,肚子里积累了大量山歌和民间故事。
等到陆瑞英13岁的时候,农忙季节,同村的叔叔伯伯带着她去外村打短工。那时候白茆兴“盘工”。陆瑞英解释,就是“今天你帮我做,明天我帮你做”。下田了就开始唱山歌,有人会唱《古人一百零八将》,有人会唱花草的山歌,有人会唱虫豸的山歌,还有的会唱最长的《盘螃蟹》,从一只螃蟹盘到七十二只螃蟹,要盘五六个小时。“唱唱山歌散散心”,唱歌减轻了沉重的体力劳动带来的劳累感,一天的田里生活也就很快过去了。
唱山歌最热闹的场景当属对歌,对歌活动通常在夏秋之际的农闲季节。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泳超的《白茆山歌的现代传承史》一书中提到:“到了对山歌的约定日子,一河两岸人头攒动,河里挤满了船,很多老远的外乡人也闻风而至,白茆塘为之交通壅塞,过往舟船只好停下来,等歌场散后才能继续行进。”“台上台下,岸上水面,你唱我和,尽情高歌。”
陆瑞英家后面,就是昔日热闹的对歌主场——白茆塘。她跟我说,对歌主要是选定歌手和军师。歌手总是挑山歌唱得又好又多的人,军师也是山歌高手,他们未必唱得最好,但一定是肚子里山歌很多,而且有立地编歌的高强本领。等到老歌对光了,这时候军师就派用场了。他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新编山歌提示歌手,突然掼出来为难对方。
比如,“啥个花开花勿结籽结籽勿开花?啥个花开花就收花?啥个花青枝绿叶勿开到老才开花?啥个花开花结籽再开花?”这些问题不能信口开河瞎回答,文化再高也没有用,要有丰富的农村生活经验。对方的军师就要赶紧根据问题找答案,然后编成押韵的歌叫歌手再唱回去。陈泳超说,军师角色是白茆对歌活动中的特殊现象,其他吴语山歌区未曾有过。
本传山歌为后人保存了长篇山歌,张家港的虞永良三十年挖掘、整理、研究河阳山歌,至今收藏了30多本长篇山歌的手抄本,芦墟山歌也保存了20多本手抄长篇山歌,为后人研究吴歌提供了弥足珍贵的资料。如目前吴歌中保存最长的《赵圣关还魂》,有句。
我在张家港凤凰镇的河阳山歌馆看一只做工精致的小木箱,分上下两层,每一层又有好几格。上层放笔墨纸张,下层放山歌本,还可以放干粮。木箱两边铜环系上绳子,可调可背。这只小木箱在当地叫“小巾箱”。对山歌结束后,不论输赢,接下来就是传歌,相互抄歌。很多长篇山歌也是在这种时候得以传承的。
生活中不光是劳动,还有精神世界的展示部分。中国昆曲古琴学会会长田青说,民歌为什么动人?首先在于感情真挚,非唱不可。胸中有一种感情让你不得不表达,但是语言又有局限,怎么办?“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这是民歌的来源。
吴歌中最具艺术性的是爱情歌曲,历来被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