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妻小小说

八十年代陆家宅发生了一桩奇闻。

故事要从二十多年前讲起:陆家宅有个叫陆阿土的青年,他聪明能干,是远近闻名的“模范丈夫”。但好景不长,陆阿土染上了赌博恶习,从此夫妻小吵日日有,大吵三六九。

后来他干脆对家里实行“三光”政策:父亲留下的家具卖光,妻子赔嫁带来的首饰被他抢光,最后甚至把老母亲的纺纱钱也统统偷光了。这样的“三光”,给阿土娘气得一病不起,妻子倪福珍更是如滚油浇心。她请来大队老支书去劝丈夫,可他仍然是阳奉阴违,屡教不改,逼着妻子去借债来翻本。

福珍是个性格倔强的女子,她宁死也不去借债,阿土恼羞成怒,愈是输得厉害,对倪福珍就愈是打骂得越勤。福珍自小身子骨弱,当初她爹娘生怕福珍难养成人,曾拜尼姑庵里的老尼姑慧珍为师,当个寄名尼姑,求菩萨保佑小福珍平安长大。

现在她被阿土这样欺凌折磨,渐渐地变得骨瘦如柴。阿土还以为自己“牌运”不好,是妻子命硬相克,逼着福珍离婚。福珍一片苦心付诸东流,只得哭着回了娘家。从此,阿土更加变本加厉,赌光了就偷,就抢,终于戴上了手铐,被判了七年徒刑。

此时的福珍虽说住回娘家了,但“身在江湖,心存魏阙”,对小家庭还是放心不下。当她知道丈夫判刑的消息心如刀绞,特别想到年老的婆婆病重卧床,今后谁照料她呢?阿土无情无义,她福珍可不能不管呀!当她回到家里,只见婆婆泪流满面,悲愤交集,拉着媳妇的手不肯放松。

不久,阿土娘含恨去世了。但不可思议的是:阿土娘去世第二天,福珍也突然失踪了,连阿土娘的骨灰盒也不知去向。街坊四邻到处寻找,却毫无踪影,有人说福珍可能抱着骨灰盒投河死了;有人讲得更加有声有色,说是在河边看到福珍一只鞋子呢!还有人讲曾亲眼看见福珍手里拎着一只小包裹,到火车站上车,不知到哪里去了,总之,福珍失踪了。

时间一晃,七年过去了,阿土刑满释放回家乡。只见家里“铁将军”把门,四壁布满蜘蛛网。他不禁一阵心酸。

猛然看见桌上有一只方方正正的盒子,上面没一点灰尘。阿土一惊,这不是妻子的首饰盒吗?见物如见人,阿土捧起盒子,发现首饰盒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受福珍临走所托,奉上此盒,盼阿士重新做人。”下面签名是:一个不愿露面的人。

首饰盒很轻,用力一摇,盒里有一阵轻微的声响。阿土打开一看,顿时泪如雨下。

他紧紧抱住首饰盒说:“福珍,只要我阿土还有一口气,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你,你金子般的心,宝石般的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从此以后,阿土把首饰盒当作命根子,昼夜不离身……

农村政策放宽搞活以后,阿土在老支书的关心帮助下,成为养兔专业户,口袋里有了钱,思妻情更切。

他一直在想:那个“不愿露面的人”是谁呢?是不是老支书?他为我寻妻多次,但还是没有眉目?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于是阿土别出心裁地贴出一张“寻妻布告”,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我妻倪福珍,今年四十零,谁能寻到她,酬款三千整。下面盖着红印章:陆阿土

没想到第二天,布告的左下角出现了一排小字:千金难买,心诚则灵,布告下面的署名又是:一个不愿露面的人。

阿土盘算再三,终于弄懂了心诚则灵的意思,他决定发奋图强,感动“上帝”,他没日没夜地干,终于成为当地有名的养兔专业户。领导为鼓励他的工作热情,安排他去杭州旅游,但阿士由于妻子音讯全无,毫无兴趣。

他在外面忙碌了一阵,回到家里,突然看见门上钉着一张纸,“若要得妻,机不可失,”署名仍是:一个不愿露面的人。

阿土看了心里不禁一动:有意思,就去杭州碰碰运气,说不定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巧了,阿土到杭州的第一个参观点便是仁和庵堂。听人说,仁和庵堂里的观音菩萨非常灵验,有求必应,有问必答,阿土有心去试一试。阿土对求神拜佛本来是不相信的,但病急乱投医,因为思妻情切,明知靠不住,也想碰碰运气。

阿土抱着这种心情走进殿堂,他想拈香下跪,但又怕别人笑他迷信,只好躲入一扇雕花侧门,静静地等着,一直等到夕阳西下,香客散尽,也没捞到求签的机会。这时,大殿里只有油缸海灯闪着光,那殿上香烟缭绕,气氛有点扑朔迷离。

阿土把首饰盒恭恭敬敬地放在神台上,跪下轻轻地问:娘娘在上,您可知我陆阿士千里迢迢到这里为什么吗?”

话音刚落,只听见首饰盒传出“啪”的一声,阿土一惊,忙开锁一看,啊,首饰盒里多了一张黄表纸,上面写着:阿土寻妻,悬赏三千;

音信全无,拜神求签。

哎呀!难道观音娘娘真的显灵了吗?不可能!莫非熟悉我的人在背后捉弄我?

阿土飞快地跑到观音萨背后细细看,里面空洞洞的,只有一个尼姑在弯腰扫地。阿土连转三圈,没有发现什么名堂。再一想,我实在太多心了,首饰盒是锁着的,锁是我在上海买的,钥匙只我有一把,谁能打开它呢?

这次,阿土恭恭敬敬地跪下问:“娘娘,我妻倪福珍在哪里?”

“啪!”

首饰盒里又是一张黄表纸,上面画着十二个圆圈。阿土一想,啊呀,这些圈圈都是空的,难道我妻真的离开了人间?

“娘娘,这圈图到底是什意思?”

盒子里又传出“啪”的一声,这次是黄纸包着一袋灰。

阿土悲痛欲绝:我妻已变成骨灰了,难怪我到处寻找,也毫无音讯。咳!妻子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他捧起首饰盒,撕心裂肺地说:“福珍呀,看来我今生难报你的恩情了,我只能以死相报,到地下做夫妻吧!”

阿土眼睛一闭,“咚”朝香案角上撞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阿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发现自己睡在一只柔软的床上,台上一对龙凤烛“嵫嗞”地燃烧着,流着红色蜡泪,烛台后,安放着一只骨灰盒,盒上嵌有一张照片。这照片不就是自己的母亲吗?

他忽地起来,猛扑过去:“娘,我对不起你呀,不孝儿今日也来阴间向你报到了。”

阿土刚想捧骨灰盒,谁知被坐在身边的尼姑挡住,她柔中有刚的说:“除非你用首饰盒来调换!”

阿土呆住了,只得恳求说:“师太,我舍不得换呀,因为首饰首里装着我妻子的心血啊!”

阿土打开首饰盒,慢慢的拿出手绢包着的三张纸说:“这是我妻子的三张血泪印证啊!”

尼姑急切的问:“是什么血泪证?”

阿土感概万分地说:“唉,我害得妻子好苦呀!喏,这一张是我赌博输光了工资,妻子抱病工作,劳累过度,口吐鲜血,医院开的验血单;第二张是输血单,我母亲因我赌博气极病危,我妻子不顾一切,输血给她;这第三张…”

阿土讲到这里心情异常激动,脸上肌肉也微微颤抖:“这第三张是我妻子的卖血单。因为赌徒上门,用刀逼债,我妻子身无分文,为了使我免遭毒手,她就偷偷地去卖血抵债…我妻待我这样情深义重,所以我今日只有一死,才能报答她!”

尼姑听了低下了头顿了半天才说:“谁说你的妻子已死?”

“刚才观音娘娘显灵,在黄表纸上画了十二个圆圈和一包灰。”

尼姑听了叹口气说:“唉,哪是什么观音显灵,刚才我不过略施小术,本是一片好心,谁知会把你弄成这样了。”

阿土一惊:“你是……”

“我是仁和庵里的尼姑。”

阿土隐约辨出她就是刚才在观音殿里打扫的尼姑,便问:“师太,圆圈和灰是啥意思?”

尼姑微微一笑:“这个吗,就是香洞和香灰,也就是说明你的妻子已经在庵堂为尼,烧香拜佛啦。”

阿土一听,万箭穿心:“难道我妻子已经做了尼姑?”

“对,她过去对你已万念俱灰,所以她离开家乡,投奔到这里来寻她的师傅慧珍师太,把首饰盒托给了老支书,”

“老支书?”

阿土一惊。

“对,他就是那个不愿露面的人!他老人家一直在暗中关心帮助你寻妻,同时也促使你重新做人,成为有用之才!他还多次来此,做她的工作,使福珍今日能旧情复萌。”

“旧情复萌?”

阿土焦切地问:“她怎么了!”

尼姑百感交集地说:“她深深被你千里寻妻所感动,所以她不但刚才救了你的命,还决定还俗……”

“啊!你就是……不,你不是福珍,你一定是神仙。否则。你为啥这样神出鬼没。”

原来福珍的父亲信神,什么东西都要讨个吉利,认为儿女的首饰盒也不能“关死”,所以福珍就在首饰盒的下面,装了一个“活络”弹簧,福珍就利用了这个开关。阿土还以为观音菩萨真的显灵了呢!

现在,尼姑摘下头上的风斗,冰清玉洁,超凡脱俗,阿土只感到羞愧万分,他动情的说:“福珍,我,终于把你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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